出门诊碰到“医闹”，打砸诊室还打了我一拳，后来我们却成了好朋友……
导读
一个医生与一个患者”相爱相杀“的故事……
1
2015年国庆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，我坐诊的妇产科诊室刚打开门就涌进了一大群患者，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看上去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，随着人潮的拥挤，她很快便被后面的人挤到了一个旮旯里。我环视了一下涌进来的患者，有的比较眼生，应该是新患者，有的则是老面孔，之前已和我打了多次交道了。她们争先恐后地往我手上塞病历，一个个脸上写着焦急与渴望，谁都希望我第一个接的是她的病历。
我侧眼望去，刚刚那个小姑娘被挤在角落里，再没反应，阴郁着一双眸子靠在墙边，好像她不是来看病的，而是来看热闹的。
对这种花样年华的小姑娘，我平时接诊的不多，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姑娘一般很少患妇科病，出于对病情的好奇，再加上对小女孩被加塞的同情，我拔开人群，走到她面前，伸手去接她抓在手上的病历，想优先给这位小姑娘看诊。
不料，她却把病历藏到了身后：“我不急，你先看她们的。”
我讨了个没趣，有些尴尬地返回座位，开始简单的维持秩序，然后是问诊，检查，开药。
患者一个一个地进来又一个一个地出去，我以为她一定会因等的时间过长而不耐烦，可看她的表情，还是那样的阴郁着眼神，淡然的等待着。
我有点懵了，感觉她就像一个谜一样的存在。
2
她真的等到诊室里再也没有人了才站在我面前。
“哪里不舒服？”我开始问诊。
“下体，经常流血。”她说话干巴巴的，没有多少感情色彩。
“多长时间了？”
“一个礼拜了。”
“血多吗？”
“不多。断断续续的，经常流。”
“有男朋友吗？”下体流血这种病多半发生在已婚女性身上，已婚女性由于夫妻性生活不洁，导致妇科炎症，或者是子宫肌瘤，宫颈癌等疾病，均会出现这种症状。
“孩子都一岁多了。”她说得很轻描淡写。
我吃了一惊：“看你自己还是个小孩，怎么就有孩子了？”她的脸上还覆着一层童真，我真的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话。
“我18了，已经不小了。”
才18岁，孩子都1岁多了，还说自己不小了，我不知道此刻我应该替她高兴，还是替她悲哀。这个年龄应该是上学的年龄呀，她却过早地踏入了为人妻、为人母的生活。
我不知道说什么了，把她引进里间，指着检查床说：“躺上去，做个检查。”
她好像没听到，站在原地不动。
“躺床上去……”我又重复了一遍。
“我没有毛病。”
“刚才不是说下体出血吗？怎么又说没毛病了？”我讶然。
“那是我故意弄出来的毛病，我不想被那个臭男人蹂躏，才弄出这病的。”
我一头雾水：“我都被你弄糊涂了，到底怎么回事？一下子说有病，一下子说没病。”
3
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对我说起了往事。
她是贵州毕节人，家里有父母，有爷爷奶奶，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。父亲在家乡学校教书，母亲是家庭主妇，由于学习成绩差，遭了父母责备，便瞒着父母负气出走，准备去广东打工，想以此证明书没读好，照样可以赚钱养家。
不想，广东还没到，她就掉进了人贩子设的陷阱。
在开往广东的动车上，一个三十多岁，打扮得花枝招展，美艳绝伦的年轻少妇，以给她介绍工作的名义，把她骗到了J省N县，也就是我所在县的乡下，然后卖给了一个长得有点像武大郎的老男人（就暂且叫这个男人“武大郎”吧）。
少妇临走前，以充电的名义收走了她的手机交给武大郎。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少妇是人贩子，更不知道这个长得有点像武大郎的老男人会是她的老公，此时，她已成了瓮中之鳖。
她是被武大郎强暴后才知道被人贩子卖掉这个真相的。后来，武大郎又强行搜走了她身上的钱和身份证，把她像鸟一样关在家里。白天武大郎下地了，由他的老娘看守。晚上武大郎回来了，就早早把她逼上床，不断地践踏蹂躏她的身体，在她身上作威作福，释放荷尔蒙。
一次次被强暴，她曾想过一死了之，但想到远方的父母家人，还有逍遥法外的人贩子，她又打消了自杀的念头，发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，将人贩子绳之以法，为自己报仇。
她曾不止一次地逃跑过，可每次逃跑都是以她被抓回，被打的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而告终。后来，她发现这种盲目逃跑远不能解决问题，反而招来更大的伤害，要想跑出去，为自己报仇，必须先保护好自己，待时机成熟了再实施逃跑计划。
于是她一改以往的反抗、挣扎，为迎合、谄媚，主动与武大郎修复关系，在他面前极尽妩媚，温柔以待，以为这样武大郎就会掉进她的温柔乡，放松对她的警惕，从而实现逃跑的目的。
没想到，她表演得越小鸟依人，武大郎对她的警惕性越高，把她看的越紧。因为在她之前，武大郎已买过一个云南女，后来被她逃跑了，原因就是那个女的用这种办法给他灌了迷魂汤，让他放松了警惕，上了她的当，落进了她设的陷阱。
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，自己弄得人财两空，武大郎和母亲肠子都悔青了。发誓从此以后再不相信任何女人，即使对方活成一条忠诚的狗，他们也不会相信了。更不会相信女人的花言巧语。
直到孩子降生，她也没寻找到逃跑的机会。
4
此生完了，再也见不到爱她呵护她的父母亲人了。夜里，她一想起父母亲人就泪流满面。
一次，她感冒了，由武大郎陪着去药店买感冒药，顺便拿了一盒“xx清丹”，她以前听人说过这是一款“假药”，吃下去下体会出现经常流血的症状。她吃下去后果然收到了她想要的效果，就拒绝与武大郎做爱。武大郎受不了了，隔三差五催她去看医生，她却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拖着，后来，见实在拖不过去了，才来看医生。这就是她说没有毛病的原因。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停止服“xx清丹”，她的下体就没事。
最最主要的是她想到了，借助医生的力量脱离苦海的妙计。
所以她一说完，就求我用手机打110报警电话，让警察来救她。因为她的老公武大郎就在妇产科门外的走廊，只要跨出妇产科这道门，她就没有逃跑的机会了。
听完这位小姑娘的一番话，我陷入了深思……我想帮这位无助的小女孩，但近几年的医疗环境与亲身经历却又在告诉我不能这么做。思索再三，我无奈的对小女孩说：“作为女人，我很同情你的遭遇，很想帮你脱离苦海。但作为医生，我又不得不拒绝你的请求，如果你在我的诊室被警察救走，那么你现在的老公和他的家人一定会找我们医院的麻烦，找我算账，从此后我们将不得安宁。俗话说，强龙难斗地头蛇，医生都怕医闹，到时，只怕你自由了，我却成了冤大头，医院成了替罪羊，希望你理解，我不是不帮你，实在是……”
我的话还未说完，这个小姑娘就一跳三尺高，冲我大发雷霆，说我弄伤了她的下体，并像个泼妇似地推倒了检查室的椅子和检查工具。
当时我就惊呆了……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怎么回事，我的科室就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她一看这么多“吃瓜群众”围着我，越发有恃无恐，叫嚣声越发撕心裂肺。她的老公也不顾一切地从走廊冲进来，冲我的脑门就是一拳，我猝不及防，被打了个趔趄，整个妇产科立马乱成一团。
很快，我的同事、领导都来了，护着我出了诊室，生怕那个野蛮的男人再伤害我。武大郎则趁机讹上了医院，扬言没有一百万休想有好日子过。领导知道这种“医闹”弄不好要出乱子，便立刻打了110报警。
5
我被同事们护着进了院长的办公室。
看到院长那一刻，我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，眼里流出了委屈的泪水。
院长泡了一杯茶端到我手里，安慰我说：“别激动，先喝杯水压压惊，天大的事由院顶着，你的后面是医院集体。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我心里暖暖的，向他说了事情的经过。院长肯定了我的做法，说我虽然从表象上看有点不近人情，不人道，骨子里却是为了保护医院，保护全院的医生。
这时，警车来了，我和“医闹”女孩，还有武大郎都被带上了警车。
在城中派出所，我做完调查笔录就离开了。民警告诉我说，他们已调查清楚，我是无辜的，他们将对打人的男子进行处罚。我问那位女孩现在怎么样了？民警说：“她栽赃嫁祸你也是不得己而为之，你不帮她报警，她只能用这种极端的办法闹出事来，逼你们报警，这姑娘还是挺聪明的。只有妇产科，才拒绝男人入内，也才有报警的机会。”民警的口气中透着对她的欣赏，我那颗不安定的心也终于有了着落。
“现在我们已联系上她的父母，她的父母很快就会过来接她回去。我们下一步将顺藤摸瓜，查出人贩子，打掉这个团伙，将她们绳之以法。”民警又道。
我忽然浑身一阵轻松。“这个结局挺好，只要姑娘平安回家，我受点委曲算不了什么。不然，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。”
回到单位，院长说要对我的付出表彰嘉奖，我拒绝了他的好意，我今天的所作所为虽然无过，却没有什么值得表扬的。
本来，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，没想到春节之后，我突然接到了这位姑娘打来的电话，说要来医院看我，向我表示她的歉意。其实自从事发到现在，我一直感觉挺对不起她的，因此谢绝了她的要求，并对自己的懦弱和麻木表达了深深的歉意。她说她理解我的难处，没有怪我的意思，让我别有思想包袱。
可是，我的拒绝并没有阻止她的到来。一个礼拜后，她还是出现在了我的办公室，陪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父母，并给我带来了许多当地的土特产。
她母亲一见我就代表她向我道歉：“孩子虽然迫切想逃离苦海，可拿你一个无辜的人当枪使，碾压你的自尊心，给你的人生、工作带来困惑，是十分不对的，我代表全家向你真诚道歉，请你一定要接受我们这个迟来的道歉。”千里迢迢，为一个道歉，多么良善的一家人呀，我的内心有了一种深深的不安。
我羞愧得无地自容，忙拉着她的手说：“该道歉的人是我，是我的懦弱、麻木、冷血、瞻前顾后导致了事件的发生，姑娘没有错，错的人是我。我不是人……”
“毛医生谦虚了，你没有错，我们体制内的人确实有太多的身不由己，换作我，也有可能采取这种方式规避风险的。”姑娘的父亲插话道。
虽然我不该为我的麻木找借口，但能得到女孩父亲的理解，心里的愧疚感能稍稍减轻一些……
“我们都没有错，你们不要向我道歉，我也不说是我的错，咱们将这一篇翻过去。你们同意我的意见吗？”我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们。
“同意，同意。”他们三人异口同声地说。姑娘紧接着又道：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，那几个人贩子已被警察缉拿归案了。”
“这叫罪有应得，对这些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人渣早就应该绳之以法了。”我愤愤然道。
“听说骗我的那个少妇还是一个夫妻档，还有一个女同伙。男的负责联系买家，女的负责骗女人，不管年龄大小，他们都统吃。”姑娘说得非常淡然。
说完犯罪嫌疑人的事，她们就走了，我留她们共进晚餐，她们却以还有其他事为由坚决地拒绝了我的挽留。
后来，每逢节假日，姑娘都会给我寄土特产，向我问好，有什么困惑、心里话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，而我也想尽一切办法，釆购一些我们这边的土特产回赠过去，尽我所能给她释疑解惑，不知不觉中，我和姑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。
还有件重要的事跟你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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